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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4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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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54 章

每隔五日, 朱靖必踏進長信宮一次,深夜來,破曉去, 留下滿室的酒香與荼蘼。

文茵從浴桶中出來,濕身披上浴衣就赤足踩著殿內的玉石地面往外間走,留下一串濕漉的腳印。

身後兩嬤嬤拿著裹巾象征性的喚了兩聲就罷,見她出了殿照常在那殿前石階上無聲坐著眺望遠處, 就撇撇嘴彼此交換個嘲弄的眼神。

文茵不是不知她們在想什麽。

她身上的那些痕跡, 以及他肆意對待的姿態,讓人不難產生種她亦不過是以色侍人的玩意這類念頭。偶爾幾回破曉時分,兩嬤嬤進來伺候時也撞見了她或伏身榻沿或仰身案沿的屈辱姿勢,加之他事後毫不留戀的抽身離去,更是加深了她不過是個洩欲玩意的印象。

或許她們剛開始那會多少以為,她們那聖上既然肯來, 那她這落毛鳳凰還是有可能會一朝翻身的, 可經歷這一兩個月後, 眼瞧著聖上依舊不給她半分體面, 遂也悟了,如今在聖上那裏,她當真不過是用來洩欲、玩弄的, 如優伶一般的存在。

是啊, 她就是他的優伶,掌中玩物。

文茵坐在石階上看著重重深鎖的宮門,清瘦面龐露出蒼白笑容。

從踏進宮起, 她就註定逃不開這個命運, 從前與現在,也不過是程度深淺的區別。剛入宮時她尚懷有希冀, 以為身為帝王的他會存有半絲悲憫之心,憐她這枚棋子的無辜,可能會放她一條出宮的活路。但這絲希冀被他強勢打破之後,她就徹底看透了,此生她逃不脫掙不開,註定是只能做他掌中之物。

她起先也掙紮過,可最終卻消弭於他的雷霆手段下。後來也麻痹過,可最終卻清醒於那年隆冬裏。

她既無法掙脫牢籠自由奔赴遠方,做回真正的自己,也無法心安理得的輾轉承歡於他身下,麻痹自己說做金絲雀的日子很好。

進不得,退不得,宛如困獸。沒有一絲半毫出路。

看不見丁點光亮的日子,如何不讓人絕望,心如死灰。

有鳥雀停在檐角脊獸上,短暫的停駐後又拍拍翅膀飛向了遠方。

飛走的鳥雀已經成黑點,可她卻依舊擡著眼眸看著那方向許久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她垂落眼睫,視線無聲落在自己雙膝上那雙,被剪幹凈了指甲的柔軟細白雙手。

他還有多久會對她這具身體失去性趣呢?

她不知道,但能隱約知道的是,她怕是要堅持不了太久。

五日後深夜,朱靖在寢殿前突然停住。

殿內宮燈螢然,低垂的錦簾上映著抹溫柔的剪影。

他駐足在那抹剪影上看過半晌,方推了殿門進入。

今日的她並未在內寢候著,反倒在外殿臨窗的紅木桌前無聲坐著。窗外涼白月色通過窗戶流瀉進來,與殿內燭光交織一道,掠影浮光在她搭案沿輕垂的月藍色輕紗衣袖上。

見有推門動靜,她尋聲擡眸望來。

隨即他就寒怒發現,她的視線竟是徑直掠過了他。

文茵此刻渾然不管那朱靖臉色如何難看,此時此刻她目之所及只有殿外那人。今日她特意等在外殿,就是要看他一眼,不計後果,不管不顧。

她想再看他一眼,堂堂正正,不躲不避的。可殿外那人只有抹俛首跪地的背影,她沒法看到他的面容。

或許是魔障了,她下意識的就撐桌起身,移步趔趄的直往殿門口的方向奔去。她就看他一眼,想再看眼他的面容,更想看眼他溫潤的眸,看眼他眸中傳遞的情緒。

“關門!”

朱靖的一聲厲喝,馮保當即從外頭急急將兩扇殿門闔上。

文茵倉促的疾跑,雙手焦急的前伸想要阻止那將要闔上的殿門,下一刻卻被一只修長有力的大手強勢扼腕。

朱靖握著她手腕不由分說的往紅木桌的方向走,一把將她強按在座椅上。

“別試圖激怒朕,文茵,這對你沒什麽好處。”

看她怔怔呆呆望著殿門的方向,竟連從前的克制顧忌都不顧了,他掌腹不由加力迫按她兩肩,俯下身,黑眸壓著暗光。

“用不用,朕將他叫進來,讓你看個夠?”

文茵這方緩緩將臉轉過,隱在他濃重陰影中的她,臉色涅白,眼眸微赤,烏發白唇宛如姣美的鬼魅。

“聖上不用總說這般的話,我聽膩了。”

她細白的手指一粒粒解著身上的衣扣,月藍色的紗裙很快順著座椅滑落下來,逶迤在桌椅一側。

月光與燈光的交織中,玉軟花柔的肌體細膩白嫩,宛如上等美玉。

她微仰了弧度優美的細嫩頸子,輕微吐音:“聖上可以讓他進來了。”

朱靖猛吸口氣,他覺得她今夜可能是瘋了。

子時未過,兩扇殿門就被人用力從裏面拉開,殿內燈光剎那流瀉出來。馮保見到聖上這個時辰就早早出殿,不免心中微驚。

再不期餘光瞥見聖上衣裳襟扣淩亂敞著,露出脖頸前胸上前些時日的舊抓痕,不由眼皮一跳,他就忙將臉低了下去。

朱靖在殿門處停了步,側眸沈沈盯著那腳邊卑賤奴才。

突然他似察覺什麽般犀利朝後看去,果不其然就見那軟倒在座椅裏的女人,此刻正鍥而不舍的朝他們的方向,不確切的說是那閹人的方向看來。

“關門!”朱靖臉色發寒,擡步走時,令道:“近來讓人看好她。”

殿外腳步聲漸遠,視線裏兩扇門再次闔緊。

文茵似被定住般依舊看著兩扇殿門,眼前不住浮現著剛她見到的那個背影。殿外的人背對著如此順從屈服,又是如此無動於衷。

她沒有說錯,是無動於衷。

她能明顯感覺到,那背影始終是恭順卑謙的,不曾有半分情緒的波動,好似並不知她在殿內剛遭遇了何等的屈辱。可明明,他知的。

這一刻,她突然感到骨縫生寒。

她突然想起了這些宮裏每回碰見他時,他那平靜的,毫無波動的模樣,宛如與他迎面的是個毫無關系的陌生人。亦想起了他從不正視她半眼,不管有人時還是無人處,他規避著與她相關的所有一切的模樣。

他在盡全力避嫌,與她劃清界限,果決的,好似他們間從未有過往般。

她腦中忍不住就蹦出念頭,或許,他早已放下過往,如今的他更多的是只想安心做個宮人。

思及至此,她短促的笑出聲來。要真如此,那多麽可笑啊,昔年他毫無征兆的進宮差點沒刺激死她,這些年來讓她清醒痛苦的活著,煎熬著,到頭來他反倒是心安理得的忘卻過往,做起他的宮人來了?

那他進宮是來幹什麽了?單純報覆她來了?

他若不進宮,她或許早就麻痹好了自己,這些年來也早就磨平了棱角,渾渾噩噩的做起她寵妃來。即便那般與她從前的理念大相徑庭,即便她或許會變成面目全非的模樣,但誰又能說,不會比如今這般生不得死不得的煎熬日子過得好些呢?

她心裏陡然升起絲絲縷縷的怨意。甚至心中閃過幾分扭曲的念頭,他進宮幹什麽呢,如今看她這般不堪境地,他在殿外聽著滿意了?

可這個念頭剛過,她臉上血色瞬息全褪了。

痛苦捂住了臉,她無比憎惡自己剛才的想法。她剛為何要那般想他,明明是她當初的戲言害了他。

朱靖直接回了養心殿。

躺在禦榻上他遲遲睡不著,想著她今夜的那些反常,他突然坐起身,拉開明黃床帳叫來馮保。

“朕囑咐你的事,你辦好了?”

“回聖上,奴才仔細叮囑了那兩嬤嬤,她們定會小心看著人的。”

“那……”

馮保正仔細靜聽,可帳內人嗓音沈頓下來,許久方又道:“你下去罷。”

朱靖重新躺了回去,他試著閉眼入睡,可她清瘦蒼白的面容始終在他腦中徘徊。她瘦了不少,也失容不少。

這兩月來他沒少放縱,亦如他之前所想,他不好受,如何能讓她好受。可如今,見她備受磋磨之態,他可有解恨,又可有好受?

朱靖凝寂看著昏暗中的帳頂。

這一刻他無聲問了自己另外一個問題,他對她又可有膩?

這個問題比上兩個問題好答,因為身體的反應無法自欺欺人。

大病初愈之後,他曾想過,或許他膩了有些事就淡了,畢竟人倫之欲掌控人總有一定期限。可如今他發現,在對她的欲上他已經不大好說期限了,甚至還隱有幾分脫離掌控之狀。

大抵是平生頭一回為此類情緒所擾,他理不清頭緒,也沒幾分耐心。念頭在腦中閃過兩回後,就拋擲一旁,勒令自己不再去想。

統共她在他掌心捏著,要她如何她就只能如何。

且這般耗著罷。

長信宮的宮門再次開啟時,是近半月後的夜裏。

兩嬤嬤驚聞聖上駕到,慌裏慌張的急急跑去內寢將人給拽起,見對方容顏消瘦黯淡,唯恐聖上責罰她們伺候不利,又趕忙去尋了胭脂過來,草草給她擦了臉,塗了口脂,如此多少顯出幾分好氣色。

那夜聖上離去後,她們受到馮大監囑咐,也的的確確是好生將人看了幾日。便是如廁時候也盯得緊,將人伺候的無微不至的。

可如此過了十日,聖上卻遲遲未來,完全打破了與之前固定的每五日過來的慣例,這不免就讓她們心中犯嘀咕,莫不是聖上膩歪了?

想到聖上一旦再不過來,她們就要隨著一道老死在這所常年封閉的冷宮裏,不禁又驚又煩又怨。心中有情緒,伺候人如何還能盡心?後頭這兩日,她們更是疏忽怠慢,做事能躲懶就躲懶,連給她的飯也都糊弄了事。至於對方吃不吃,她們哪還管。

朱靖進殿剛解了披風,就見她推開兩嬤嬤的攙扶,在原地擡手掠了掠鬢發。見他的目光看來,她亦半擡了烏眸,與他的視線相接。

“聖上這月少來了兩回。”

她輕啞著嗓音,並非反諷,只是平鋪直述。

他的視線將她從上到下打量,掩住眸裏寒光。擲了披風,他大跨步朝她走來,面容平靜,可胸臆間卻燒著股難以言明的暗火。

幾步至她身前半步處,他直接俯身攬她腰背將她一把提抱起。

文茵猝不及防被他攬背抱起,突然昏厥了瞬,眼前拂過瞬息黑霧。她閉了閉眸緩了些,剛睜了眸,唇齒猛地被人侵入。

朱靖收回對旁側兩嬤嬤的寒邃眸光,低頭邊纏吻著她,邊單手揭開錦簾,提抱著她往內寢方向走去。

懷裏的重量提醒著他,她瘦的驚人,掌腹朝她脊背撫去,能清晰感受到那凸出的脊背骨。

他好似又回到了半年前那種慍怒在血液裏流竄,無以名狀又無處發洩的狀態,這一刻他能清楚感知的是,對她的磋磨讓他解不了恨,也讓他產生不了痛快。

他居高臨下俯視她,伸手擦著她面頰,想要擦掉那些礙眼的脂粉。

文茵仰躺在榻間,睜眸看著眸色深深的他,突然婉轉一笑,問:“為什麽擦掉?口脂染花的樣子不好看?”

朱靖猛停了動作。

“曾經被染花過?”

“你想聽的話,一會榻間我細細說給你聽。”

他手指擦拭她臉龐的力道加重半分,可見她嬌嫩肌膚很快發紅,又收了力。

他面上沒有過多的表露情緒,畢竟這兩月來被她話刺激多了,已然有了忍耐性,並不會再如初時般輕易動怒。

不過他的註意力卻也隨之落到了她上了口脂的唇上。

唇瓣此刻泛著晶瑩水色,殷紅的口脂染花了她嬌嫩唇角,本是冶蕩的一幕,偏配上她那雙不染半分人欲的清亮烏眸,落人眼裏,竟是那般清艷。

這一夜他很有沖動,不過卻草草結束。

下榻將那帷幔攏過,他披衣下地,已然是滿面寒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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